這是高考分數公布的日子。我從九點半心里就開始突突，緊張感上身，像兵臨城下，時間越近，越有一種窒息的壓迫感。

十點五十，輸入身份證號、準考證號、驗證碼，看到一個橘黃色的分數，老老實實地端坐在那，像個穿黃色衣服的小丑。我把眼睛閉上，喘了一口氣再重新睜開，還是那個小丑。

約莫十分鐘，孩子在學校那邊把分數截屏給我。十分鐘里，我已經接受現實，并搭建了一個結實的堡壘，盡量不讓那分數擊痛孩子。我給他回了兩個字：沒事。又接著補了兩個字：復讀。

他說，我沒事，俺們班好多選擇復讀的。我說不要有壓力，他說沒有壓力。復讀是他今年春節的時候就提過的事，這個分數其實早在預料之內，也就是說，他早就做好了準備。

我們像起伏之后又歸于平靜的海水，都安靜了下去，沒有什么可說的了。已經十一點半，超市漸漸沒了人，中午都回家去了。喊著促銷特價商品的喇叭，也已經改放輕柔的音樂。我四處張望了一下，白熾燈、射燈、貨架、蔬菜、水果、冰柜……全都集體緘默，會發光的在發著光，不會發光的在反射著打在它們身上的光，都有光。

身后的風扇吹在身上，明顯感覺比昨天要涼。實在是冷得多，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。我要出去一趟，本來準備睡覺，因為每天起得早，一般中午不到十一點就開始困，硬熬到十一點半是必須要睡的，但今天不困，突然就想喝一碗牛肉湯了。

我們街上有一家“淮南牛肉湯”，店主是淮南的，說話口音都和這邊不一樣。從我初中的時候他們就開了店，味道超級好，平均一個月都要喝上兩次，今天尤其想喝，餓得很。

走出超市，外面太陽太大了，風也大，白色塑料袋到處亂飛。它們原本是待在垃圾桶旁邊的，現在都快糊到來往行人臉上了。云朵特別白，像棉花垛，這邊一垛，那邊一垛，離天空遠，離人間近。

牛肉湯離超市隔了兩條街，一路走著，一邊被太陽曬著，后背暖暖的，很舒服，簡直和冬天的太陽差不多舒服了。吃完湯面，孩子小姑電話打來了，問考得怎么樣，我不想說，反問她家考得怎么樣。聽得出來，她心情非常糟糕，聲音啞著，大約是哭過，她說離二本差了20分，沒想到的事。孩子受不了，正嚎著呢，要死要活，一家子人都難受得不行。

我一想到她孩子1.9米高的個子、將近200斤的體重，在那哇哇哭，突然就覺得好笑了起來。再一想到我家的，兩個難兄難弟，唉。我說你打算怎么辦，她說死也不愿意復讀，走大專。我說都隨他們去吧。

是啊，我們都知道的，人生那么長，高考嘛，不過也就是一場考試而已。分數好與不好，都要接受。無論什么事，都正在發生，又正在過去。明天一到，今天的事就都會變成昨天的事。

夜晚漆黑，天空零零灑灑，飄下雨星，似有若無，涼涼的，有點舒服，又不是那么舒服。